靜水流深

　　新聞說會下一星期的雨。本來還擔心星期六日若是下雨，採購計畫又要往後延了，但看星期五是連日難得的大晴天，而且還是我會覺得「真是好天氣」的那種，瞬間就改變心意，五點下課坐公車直達市區。

　　此行是要購買社團表演用、我也剛好缺一件的深色襯衫，還有私心想買一條新褲子，以及暑假才能帶回去的母親節禮物。下了公車，順路地經過了SASA，想到正好有最近在批踢踢熱烈討論受到歡迎的Paul Smith Rose可以試聞，就晃了進去。是直覺吧，進店想著要找Tester，就晃到了某架前──寶格麗跟一生之水都在這一架附近，平常看香水、聞香水，也是在這──果然找到了，拿起還盛著頗多香水的Tester、抽一張試香紙，拿到身旁噴兩下，再物歸原位，甩甩試香紙，湊到鼻前一聞。然後就發生事情了。

　　「欸欸──小姐！」雖然我之前曾被數次誤認為女生，但是我知道不是在叫我。除了頭髮剪短了，這焦急的聲音也不是對我而來。聲音響起的同時，我轉身一看，一位二十來歲的小姐正把一盒包裝完好的香水放進袋裡。第一時間我還想說她只是想先放著等等再結帳，立刻轉念，想想不對，要先放著是有籃子的，塞自己提袋，準是偷竊。該說她手腳不夠俐落還是慌得沒注意？她被身後跟同事聊天的店姐出聲制住、我轉身看的時候，盒子還有一半在外面。太明顯了。

　　店姐立刻上前奪下發愣的她手上的香水，她好緊張，一直說「對不起對不起」、「我不是故意的」這類言詞還帶著搖頭動作，但是店姐看得出是真心的、沒有想要舉發她的意思地跟她說沒關係。小姐似乎是偷竊失風，心虛得連話都沒聽進去，還怯怯地問說：「不然我買一個東西跟這個一起結好不好？」店姐仍然是以笑容可親的態度跟她說沒關係。店內吵雜，加上兩人聲量有點小，後來的話沒聽清楚。

　　大概是某種程度的事不關己不勞心，我涼涼拿起一旁架上的一生之水男女香試著，一邊偷眼看她們、試著聽清楚，並合理揣測，雖然這樣好像有點不道德，但是事情就發生在我旁邊，我跟那位小姐距離甚至不用兩步，我是目擊者。噴灑女香的時候，明明都瞄準了卻還是噴到手指，暗嘖一聲，再將香水噴到紙上，再看她們，店姐正在為小姐解說她有興趣的商品。

　　走之前還往別的架去尋Chanel Allure、Allure Sport男香，沒找著，看來是要到專櫃去詢問、確定那香味了……突然聞到一縷跟店內混雜的香氣不一樣的脫俗柔美花香，那是縈繞在指上的一生之水，我伸手來聞，回頭再望櫃檯，那位小姐排隊等著結帳，臉上若有所思，研判應該是在煩惱多了這筆開銷云云。

　　出到店外，換上沒有表情，邊向著目標前進邊想，為什麼那麼想要卻不買？若沒有能力買，為什麼還那麼想要，遂偷？香水擺在那裡不會跑掉、香水也不是生活必須，為什麼急著要到手？雖然她偷竊沒有得手、她也著實嚇了一跳、她後來也掏出錢買了，我甚至覺得她有點可憐，但我更覺得她是卑劣的。當社會新聞報出的偷竊案搶案，許多都是因為家計、因為活不下去、因為沒錢買東西吃才偷的時候，這樣的她偷了香水被抓，其實是不該得到寬容赦免的。沒有香水不會死、香水也不能充飢，香水只是用來增添魅力提升自信，是一種無形而美麗的裝扮，而她竟然要「偷」，遑論她還有能力買。

　　事發至此已落幕。她真的遇到一個好人，沒有毀了她的人生。而她的人生，仍然沾上了一點黑墨，沒有人會發現，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
　　還有我知道。可是我不重要，我只是一個目擊者。目擊者是一種需要的時候可遇不可求、不需要的時候有無都沒差的兩極身分。

　　於是我走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