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水流深

　　一直有在想，這個暑假，一定要利用時間回去高中一趟，看看國文老師。

　　應該可以說是學校裡最受歡迎的國文老師吧。三年都給她教到，羨煞不少人，很幸運。

　　我喜歡這個老師、尊敬這個老師，不像一般人因為她個性可愛、上課風格幽默。（多可愛？有三個女兒的她會在電視機前跟女兒大喊：「欸海賊王在唱歌了，趕快來看啦！」可是她的女兒都在讀書寫作業。不過她不看哆啦A夢，因為大雄每次都考零分，她會氣得想揍大雄。而且她們家吃晚餐是不看新聞的，怕教壞小孩，所以都看卡通。但其實主因是自己也很愛看。三十幾歲的人了，夠可愛了吧。）

　　是因為，她是我的伯樂。

　　她不只一次公開讚美我的每一篇作文，分數是最佳證明；她愛看我寫的關於愛情的長篇短篇，甜蜜哀愁、灰暗光明，每一次都要分享給其他國文老師；還很不捨帶為難地勸我不要以愛情為主題去參賽，說歷屆以來不受評審老師青睞，但我執意，以女性作第一人稱寫成短篇小說，賦予三八搞笑的性格，後來，上臺領獎。閱讀心得比賽，每班自由推派代表兩名，老師御筆欽點，硬性強迫派我上場，根本不能拒絕。

　　剛好也給同一個老師教了三年的靖詠來訪，就說定一起去了。我相信老師不會那麼快就忘記，果然老師毫無困難地看到一眼就知道是我。兩年不見，老師在我們畢業後留的頭髮又短了。跟教我們的時候一樣。問她，她說因為她又帶一屆畢業了，要換個造型。（真是昏倒……）從老師那邊得知，她帶的學生中少有唸中文系的，我算是難得一個繼承她衣缽。這倒出乎我意料。

　　討論完我們學校，講起她剛帶畢業的這屆有一個學生很優秀，雖然只是關心一下課業或叮嚀一下作文要點，就立刻哭得慘兮兮把她嚇得都不敢多講，可是朗誦比賽名列前矛、也利用作文長才賺了不少錢，得獎、投稿云云。

　　這樣很好。而我只是笑。

　　老師以前也數次建議我去投稿報章，但我始終無意於此，也就沒有下文。實在不喜歡，沒辦法，文學獎我也意興闌珊幾至不屑，校內得獎那次還是因為學校規定要交，是寒假作業之一，而我只是想寫好而已。無心。

　　老師對我期望很高我知道，不然不會又問我，高中畢業之後還有沒有在寫東西。我只是笑著點頭說有，不敢講，曾經分心、忙碌，而停了好一段時間。弄得都生疏了。

　　靖詠搶著跟老師說可以來看我的網誌。我並不介意。事實上，不管誰來看，我都不介意。畢竟得了獎後，從同學朋友、從爸媽、姊姊、親戚，到爸媽的朋友，都只是誇讚我文章寫得好。從那之後，高中畢業以後，再沒聽過一句批評，而我習慣有人指引進步的方向。

　　從我岌岌可危、靖詠簡略帶過的大學課業聊到了即將面臨的道路抉擇。考研究所嗎？噢我不。我早早就下定決心不考研究所了。本科系的中文、曾是第一志願的心理，都不打算考。

　　我清楚明白，那不適合我。從我看的小說（明琲《百年樹人》）、從各種聽說、從姊姊血淋淋的親眼所見，在在都讓我知道，不適合。

　　擅長或樂於逢迎拍馬？願意為成績為文憑出賣自尊低聲下氣？確定自己不會有想手刃親師的衝動？狹小而八卦的領域、醜陋的人性、虛偽的人際關係、爬不到你頭上就把你拉下去、不斷地研究同一個題目（或作相同的實驗）、寫永遠不夠好的論文、當比助理還好用的免費勞工、只要一次惹得老師不稱心如意，比較小心眼的就會在你論文發表時多砍你幾刀讓你難過關……

　　而你能夠忍受這些，能夠接受這些，只因為你的成績掌握在一個其實人格也並不怎麼高尚的老師的手裡？

　　更別提那些時有所聞的，研究心血被指導教授奪走以其名義發表，還威脅敢說出去就別想畢業的醜聞。

　　還有好多好多，都還沒說完呢。

　　想好了嗎？深思熟慮過了嗎？有沒有一點一點地，清醒地作過分析？真的想唸研究所？

　　得了吧，有文憑都未必好找工作了，高學歷沒實力也不是沒聽說過。我可不打算在那種環境日新又新，虛耗兩年生命。我不隨波逐流，我相信真正有實力就不會被一張紙蓋過，於是我選擇走上這條路。反正好壞自己負責，自己的人生。

　　我想過要當作家，但那是不切實際的夢想。我還是最想要當一個普通人。有安定的生活，領夠花用就好不必多的薪水，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，有一個人在等我。想著今天晚餐要吃便當還是麵，暗忖這個月不能再亂花錢了，操最枝微末節的心……沒有挑戰性，沒有變化性，只有安定。

　　你們呢？你們想過怎樣的生活？想好了嗎？不要急，慢慢來，你們會知道，時間，是最不重要的因素。